(轉) 節錄自 錦灰堆 王世襄先生 著
養獾狗、玩大鷹是過去北京同一社會階階的兩種娛樂癖好,二者有不可分割的聯繫,故俗語有“獾狗人鷹”一辭。 “鷹”,其廣義被用作猛禽的總稱,包括體型最大的雕(別名日鷲)類;體型次大的鷹(即所謂“大鷹”)和鶻(北京稱免虎,乃兔鶻一音之轉);體型最小的隼類(鷂子、細雄、伯雄、松子等皆屬之)。狹義的“鷹”把雕和鶻排除在外,只包括捉兔的“大鷹”、捉雉的“鷂鷹”和捉鳥雀的隼。因各種隼都不大,故通稱“小鷹”,捉兔的鷹大,故通稱“大鷹”。
人類養鷹,歷史悠久。中外文獻記載及形象材料十分豐富。全國各地區不但所養鷹種不同,打鷹、馴養、出獵亦方法多異。經過蒐集、採訪、記錄,可以寫成數十萬言的專著。不過本篇只講我親身馴養過的大鷹,分為扣鷹、相鷹、訓鷹、放鷹、籠鷹五節。一、打鷹
凡是對鷹感興趣的,都願意知道鷹是如何打到的。因此講玩鷹當從打鷹說起。不過講打鷹只有打鷹人最有發言權.其次是鷹販子,也有機會看到。至於一般養家,恐怕只有少數人見過。
打鷹可真不容易,上山就是一整天,帶著星星出家門,踏著月色回村子,爬過十幾道山梁,餓了啃幾口乾饃,渴了喝幾口隨身帶的涼水。要是喝光了,只有走捧山溝衛飄著羊糞蛋、綠不綠、黃不黃的積水喝。養鷹家很少願為看打鷹去受這樣的罪。至於打垮的地方,遠在一三百里外的塞北“大山”不用說了。即使是較近的“小山”,如冷風口、天橋、兩凌、九龍山等,離京也百里開外,不去上幾天不行。最近的地方也在香山臥佛寺之間的山頭上和寶珠寺上坎,不下百十里。近雖近了,鷹卻少於小山各地,很可能守上一天見不到一隻大鷹飛過。有誰肯不辭徒勞往返而去看打鷹呢!
我很幸運,1938年秋曾去西山看打大鷹,居然一去就看到了。欣喜之餘,隨手把這一天的經歷寫了下來,可算是一篇紀實。今日取讀,還歷歷如昨。不然的話,事隔五十多年,即使是賞心慪意之事,也不可能記清了。
以下約匹千言均錄自舊稿。但有些關於打鷹知識,當年寫紀實時還不知道,現在覺得應補充進去。特用方-弧【】括出,作為後增的標誌。
我今年買的第一架鷹是我看它俯衝人一架青鷹,從此和他相識。趙四家住青龍橋西北鑲紅旗北門.今年農曆八月十八日,我前往拜訪的目地倒不是為看打鷹,只想給他留個信兒,撂些定錢,打著好鷹好給我留著。鑲紅旗北門迤東一點,路北三間破瓦房是他的家。院牆坍了-大半,花牆子門樓也沒了頂兒,但從村子的格局來看,宮房櫛比相連.當年旗營子確實興旺過。我隔牆喊了一聲:“趙凌青在家嗚?”一位老太太拉著個小姑娘走山屋來,對我說:“兒子打鷹去了。”她邁出大門.回身指給我看西北山坡上的寶珠寺,寺北半山腰上一條白沙沙的路名叫白道子,是去三招(當地稱烽火台碉堡曰“招”)必由之徑。擦著三招西牆一直往上走,繞過山環就到打鷹的地方了。
我覺得路途不遠,故未加恿索便解開大褂的紐子,撩起大襟,向白道子,大步走去。真是“望山跑矩馬”,看著彷彿很近,走了半天,再看反而更遠了。八月的天氣已不熱,太陽也不高,走忙了照樣出汗、好容易爬到了白道子,原來只是青石頭被釘鞋踩成砂礫,遠看竟如有雪一般。從白道子上三招,更不好走,路窄而曲折待我背靠碉堡住山下看時,汗己浸濕了衣衫。稍稍歇歇腳,又往上爬,以為打鷹的地方已遠了。不料過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沒有趙四的踪影。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來,此行既為買鷹,留話就行了,何必跑上山。既要上山,又為什麼不問清道路,免得在山上亂轉。接著我又想開了,今天只當來逛山,多轉轉總不至於找不到:頂多餓一兀,渴一天,又算得了什麼? !對面來了個打柴人,挑著山草要下山。我向他打聽趙四.他說半個月來天天碰到他.只要順著俺下山的道路往上走,準能找到他。我的精神馬上來了,道聲“勞駕”,三步當兩步,又往上爬了。打柴人說得不錯,上L小遠,有用石塊壘的矮牆,足扣鷹人隱身之處,名叫“鷹鋪”。但是牆內沒有人,牆外乜看不見網。我心裡有點納悶,趙四哪兒去了呢?只希望等等他會來。於是靠在岩石上望著雲彩出神,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不知在那裡靠了多久。太陽到了正午,靠久了被山風一吹,又有點涼,把大褂紐子扣上,撣了撣土,無可奈何,只好下山回去了。沒有走半里路,又碰卜打柴人,他很詫異我會在山上呆那麼久。待告訴他趙四沒找到,他遲疑了下說:“來、來、來,跟我走。”經過打才靠著休息的岩石,貼山環往北繞,連小道兒鬱沒有了,只能找石頭縫和草根多處下腳,走不遠,發現面對正北深谷的山頭上,矮牆屙面蹲著一個人,正是趙四。我輕輕地走過去,坐在他身旁。他已在此守了一個上午,連隻小鷹也沒有看見。
待我來描述鷹舖的地形和鷹網設施。鷹舖位在距頂峰不遠的山坡上,坐南朝北,居高臨下,在稍有小坳可容一二人處壘起一道石牆,高三尺餘,寬約六七尺,打鷹人就呆在牆後。牆上留兩個洞,靠下的洞一根鐵絲由此穿出,名曰“彈繩”,是刷來拉網的。靠上的洞,兩根繩索由此穿出,是用來提拉“油子”的。油子就是活的誘餌,鴿子、胡伯喇各一。胡伯喇比麻雀大不了多少,一名賭;即所謂“伯勞燕子,各自東西”的伯勞。
網約六尺見方,週匣粗線作綱,張掛在四根斜偃著的竹竿上,貼近剛邊的兩根粗些,網中間的兩根細些。彈繩和網上緣的“網綱”及竹竿上頂相連。網綱另端叉和一根鐵絲相連,約有兩三丈長,拴在一根樁子上,名日“腦橛”。經觀察,發現竹竿下端有孔,夾著它是兩個栽人山坡的橛子。橛子架著穿過竹竿孔的橫軸,故整片網下有四個活軸,使網像一張書葉子似的能向左或右翻轉。由於鷹從東方飛來時為多,網總是東而敞開,向西傾斜。翻扣過來,被網覆蓋的坡面名曰“網窩子”:兩個油子就安放在這裡。從石牆的洞向坡下望去,撣繩和腦橛遙遙相對,在條直線。竹竿下的橛子則向西偏出兩三尺,如果將幾個點連起來.就形成一條近似彎弓的曲線。正因如此,當鷹來攫捉袖子,猛拉彈繩,網就會迅速地向東面扣過來。
再說油子。鴿子和胡伯啊分別拴在一個上形木架上。木架的直棍上端拴繩,通到石牆靠上的小洞。橫棍的兩端被有孔的一雙木橛子支起,使它起著軸棍的作用。只要提拉小架,就可以牽動油子。更因另有短繩連著直棍和栽人山坡的橛子.故架子只能拉到一定的高度,約和坡面成70度而止,不致被拉翻。可憐的油子,眼皮都被細線或馬尾縫上,不使透光。只有如此才能任憑打鷹人擺佈,要它什麼時候飛,提拉木架,它就撲漉漉地拍幾下翅膀,隨又跌落到坡面。如果油子眼睛能見天,有鷹飛來,它早已嚇成一灘泥,趴在地上不敢動,又怎能引誘雁來人網呢?趙四告訴我,要是來了小鷹,他就提拉胡伯喇;耍是來了大鷹,他就兩隻油子一起拉,因為大鷹既抓鴿子也抓胡伯喇。
有關鷹網及其設施的最早記載當是唐段成式《酉陽雜俎.肉攫部》中的一條:“鷹網目方寸八分縱八十目,橫五十目。……有網竿、都棧、吳公。磔竿二:一為鵓竿,一為鴿竿。鴿也能遠察,見鷹常在人前。若竦身動盼,則隨其所視候之。”可見當時的網為長方形,也有網竿。 “棧”字本義為系畜之樁,疑指釘網的橛子。碟竿為拴油子的木架。油子用鴿子和鵯鶉,不用胡伯喇。鴿子也可當看雀使用。一切足“證明,現在打鷹的網及其設施早在一千多年前已經有了。
我曾把當年寫的紀實念給老友常榮啟由聽。他認為我所見到的是京西山的鷹鋪,和大山的設施頗有出人。如明、清兩代為官府進鷹的赤城(在河北北部雲州附近,距內蒙古不遠)鷹戶,鷹鋪不壘石牆而用山草樹枝搭成窩棚。網竿只有兩根。可見各山自有它的傳統方法而彼此時有差異。大山鷹鋪還用大鷹和兔子皮作油子,引誘大雕來襲擊,將它扣入網內。因大雕有和鷹爭搶食物的習慣。更有使用截然不同、尢需人看守的“攢叉網“和“鍋網”等,設計詢單而巧妙,值得採訪記錄,但非專著不能詳及。
打鷹難,難在必須手捷眼快,心手相應。鷹來時,快如電,疾封風,真是“飛將軍自天而降”。手稍一慢,油子就可能被鷹抄走或攥死。人怕眼睛跟不上,早就想出了好辦法,利用鳥來替人站崗放哨,搜索長空。被利用的鳥即所謂的“看雀”。又是一隻胡伯喇,一隻不縫眼皮的胡伯喇。
趙四又開講了。他說:“打鷹必須分辨風向。鷹和魚搶上水一樣,總是頂著風走。今天早晨刮北風:鷹擦著陰坡向西飛,所以網安在北鋪。現在眼看風要轉變方向,說不定我們得往南鋪搬呢。”他叫我注意山上的草,果然連動也不動。可是再看山頭上受得著南風的草,都已向北倒了;他用手遠遠一指,遠,遠極了,差不多在東頭望兒山上面,有鷹飛過。他一望而知地說:“是鷂子,它一定向南飛,擦著陽坡走。。沒有北風,這裡休想過鷹。別在這里白耗著,我們趕快收網吧。”
趙四跑下坡解開網竿的繩,把網在竹竿上繞成一個球。撣繩盤好了,油子也飛了。我替他舉著餚雀,背著兜子,不慌不忙地往南坡行來。路上我發現他兜子裡的饃已經吃完,水壺裡有半下子水,據說是溝裡打的。我渴急了,呷了一口,差點沒嗆死,太難喝,不禁想起飄著羊糞蛋的山溝穗水.再渴我也不喝丁。
南鋪安好了網,趙四說,這塊鷹舖有來歷,隱老頭傳給他父親,父親傳給他,別人是不得佔用的。因為山頭有塊大石頭向南方突出個包,尖頭尖腦,人稱“黃鼠狼” 是西山六七塊南鋪中最好的一塊。秋天很少刮南風,但只要刮,這裡打鷹就有幾分把握。我聽他如此一說,又把渴和餓給忘了。
南風越刮越大,趙四也越來越高興。他說,現在差不多四點鐘,正是好時候。鷹來時,說話不要緊,可千萬身體別動,更不能和鷹對眼神。注意看雀,它會告訴你什麼時候鷹來了。我全神注觀者看雀,真太有意思了,人想出來的辦法太妙了,不愧是萬物之靈。但隨又想到正因為是萬物之靈,也能成為萬惡之首。人常常利用動物來陷害動物,用油子、看雀都是明顯的例子。看雀胡伯喇拴在一根長長的棗樹杆上,趙四將它插在離人不遠而視野廣闊的地方。胡伯喇脖下拴著線,線下端有個緞子套住枝子上,它可自由地順著棗枝上來下去跑。枝底有個凹坑是它的防空洞。當沒來鷹時,油子眼神澄清,平靜無事,它神色自若,氣度安詳,理理毛,拉拉膀,伸件脖了,顛顛尾巴,好不自在。忽然眼神一愣,毛兒一緊,說明發生了情況,遠處有鷹出現。它一邊密切瞭望,一邊一段一段地往枝下出遛。驀地掉進了凹坑,這時鷹也來到了當頭。趙四在胡伯喇開始緊張時已經接到了警報,一手將彈繩握緊,一手把油子提拉得亂飛。果然把飢鷹從遠方引誘到山前。我也看明白了,原來是一隻花狸豹(比大鷹小.鷹中最不中用的一種,不堪馴養),在離網五六丈的空中“定油”(兩翅緊扇,定在空中不動為“定油”)。忽然它識破了巧機關,嗖地兩翅一斜,往南掠空而去。胡伯啊頓時解除了警報,從坑中躍上棗枝,越爬越高,直到頂端又自由自在,神氣起來了。
我不由得責怪自己,花狸豹八成是被我給看跑了.連忙向趙四表示歉意。他卻故意安慰我道:“不一定,有時沒有對眼神色它也跑。再說就是看跑了又算老幾,花狸豹賣給楦標本的只給兩毛錢。”正說著,忽然看雀撲地一聲掉進了凹坑。抬頭看,只覺得眼前一黑,彷彿一塊磚頭從半空扔了下來。趙四站起來喊:“好大個的兒鷹子:”(當年的雛鷹叫“兒鷹子”)定鏡再看,尢鷹已扣在網窩子裡,唧溜唧溜地亂叫.我愣住了,竟沒有看見從哪個方向飛來的。
趙四跑下坡,從網裡把鷹掏出來,用繩兒“緊上”(一種暫時性的束縛法,翅、爪都貼身捆好,使鷹不能動彈而又不會傷害它,便於攜帶)。淡豆黃,窩雛眼,大黑趾爪,慢桃尖尾(詳後),足有三十二兩。雖長得不甚出色,卻也挑不出大毛病,只顏色淡了些。趙四笑著對我說:“鷹是從西北方向上來的,我早就看見了,只是沒有對你說。”我心裡明白,準是怕我冉給看跑了,所以不言言。
趙四高興,我更高興,為買鷹而看見打鷹,看打鷹居然看見打大鷹,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趙四釘了半個多月網,小鷹打了不少,大鷹這還是頭一個。太陽轉過山頭,偏東南的山坡,比平地黑得還要早,山影已經快把三招遮上。趙四說咱們起網回去吧,晚了鷹要入林,冉說鴿子剛才被鷹攥了一下,受了傷,飛不動了,不能再當油子使了。下山還是我給趙四背著兜子,因為裡面有大鷹,走山道加倍小心。回到鑲紅旗,老太太拉著孫女早在那裡等候,頭一句便問:”引著大鷹了嗎?“”打著了!”趙四回答也透著精神。大鷹就是油鹽柴米呵!我們以十二元成交。我笑嘻嘻地捧著鷹走,他們箋嘻嘻地送我上路,真是“皆大歡喜”。走到青龍橋,早已掌燈。連忙進茶館,吃飽喝足了才回成府東大地。
二、相鷹
判斷鷹的好壞,全憑它的形象長相。古代定有《相鷹經》一類譜錄,惜未能傳至誇今世,唯辭賦歌訣.論說筆記,乃至片語只言,亦復不少,內容涉及雌雄、年齡、顏色、形相等方面。以下分別述之,先引古人之說,次取北京養家相傳之經驗口訣,意在參較印證。經發現上下百年,竟絕大部分吻合一致,足見師承傳受,屢驗不爽,故能世代相傳。間有參差抵觸,不相契合者,則據個人所知,試論以何為是。
【一】雌雄
鷹類與一般禽鳥相反,雌大於雄,隋魏澹(字彥深)《鷹賦》已有“雌則體大,雄則形小”之句。 《酉陽雜俎?肉攫部》亦稱:“雉鷹雖小,而是雄鷹。“此話只說了半,另一半應為:“兔鷹故大,卻是雌鷹。”困雉鷹、兔鷹乃同一鷹種自雄與雌。當代鳥類學家列此自然早有所知,《大英百科全書》將兩注大小之異寫入Falconiform條,指出鷹類一般雌者比雄,旨體重大百分之一十至百分之一百。北京養家知小鷹中之“松子”為雄,“伯雄”為雌;“細雄”為雄,“鷂子”為雌。而“伯雄”、“鴰子”均大於“松子”、“細雄”。至於大鷹,承窩侯爺見告:“老輩相傳雞鷹是公,大鷹是母。”而雞鷹、大鷹即古人所謂的雉鷹與免鷹,故與《肉攫部》之說完全吻台。
大鷹、雞鷹,大小,不難分辨。北京養家為了獵兔,只存大鷹中挑選優劣,而雞鷹則不屑一顧。因其體小力弱,獵雉又須遠人山中,故無人養牠。
【二】年齡
偶檢字書,有“一歲曰黃鷹,二歲曰『鵝鷹,三歲曰鸧鷹”。之說。鵝、鸧二字,《肉攫部》不斷出現。如:“凡鷙擊等,變為鴿;一變為鵝:轉鸧:三變為正鸧。至此以後,至累變皆為正鸧。”除“變鴿”一語費解,有待查考外,所謂“鵝”乃二年之鷹,“鸧”為三年及三年以上之鷹.該書各條可科互證,其義甚明,且可知為唐代養家所習用。即此一端.已足使我驚異。因任何動物,如果古人為其不同年齡命名造字,那麼它一定是和人的關係非常密切,如馬、牛、羊等家畜才會有。今鷹亦然,有力地說明在古代鷹和人的關係是何等的密切。其密切程度超過了我的認識和估計,因而使我感到驚異。
《肉攫部》講到鷹“一變背上翅尾微為灰色,臆前縱埋變為橫埋”;又曰“一變為青白鵝,鵝轉之後,乃至累變,臆前橫理轉細,則漸為鸧色也”;完全符合大鷹羽毛紋理變化的規律。原來,凡大鷹自幼到老,每年換羽毛一次,每次換羽毛紋理都有變化,而以第二年第一次的變化最為顯著。鷹初長成.胸部(即臆)每根羽毛上都有上細下粗的長點,即所謂縱理(彩圖64)。次年換羽毛,長點變成了橫道,即所謂橫理。以後每換一次羽毛,橫道就變得細一些,毛色也白些。故養家一看文理是縱點,就知道是剛剛長齊毛的當年鷹,通祢“兒鷹子”。如橫道教寬,而且有退落未盡的縱點羽毛,就知道是脫過一次毛的二年鷹,通稱“一脫”。此後據橫道的寬窄,白色的等差,估計其為三年鷹、四年鷹、五年鷹……,而飾之為“兩脫”、“三脫”、“四脫”……。當然兩脫以上的估計未必完全正確,但亦大至不差。還有凡是脫過一次毛的鷹統祢“破花”,脫過三次、四次或更多次的曰“老破花”。
《肉攫部》篇幅雖長,言及形相的只兩句:細斑短脛,鷹內之最。
朝鮮李焰纂輯的《新增鷹鶻方》是一本罕見的書,中有《相鷹歌》
論鷹何事最堪奇,貪訓居上疾次之。
胸軒脊分定快駿,目光如電爪如錐。
若知秉性柔且馴,吻欲短兮頭欲規。
兩腳拈粗枝節疏,競道能攫真不欺。
大者頭小小者大,羽毛欲見羽參差。
刷翎跳身伸腳攀,名為弄架定應良。
趾成十字尾和盧,彥深著賦為讚揚,
羽毛要欲善折破,坐則尾短飛則長。
掄類亦有數般色,黑白間見黃赤當。
人言小馴大則悍,在山馴者在手翔。
頭修觜長善回顧,雖云能捕終飛揚。
獵家所訣略如此,餘詳太好眼中看。
《相鷹歌》後還有《闖見常談》,當為李焰所記,摘錄有關彤相教條:
鷹鶻身如圓木,左右前後,視之如一者佳。
鷹上則圓大,下則尖殺,如菁根者良。
小者足粗大脛長者良,大者足清。
勁脛短者佳。皆貴瘦硬無肉,磷甲粗而恕起者良,最忌軟細而伏。
指如十字,爪短而直者佳。指司川字,爪曲如釣者下也也。
劍翎幹勁,葉薄尖如括刀,末端直挺不內曲者快。
頰欲圓短,項欲秀長。
目向前而深者良,若向腦而凸者性悍。
收入《古今圖書集成》的《鷹論》,署名“臣利類思”,乃西洋人,漢譯&呈進時期可能在康熙年間。內容分鷹與鷂兩部分,中有《生鷹形象》一則,所記為歐洲養鷹經驗。綜觀全論,多言猜鳥雀,絕少涉及攫兔,可知所養以雞鷹及鷂為主。論形象亦未見超出前人之說,故不錄引。
古人論形相,只能擇其重要者,試為闡述。 “立如植術”,“鷹鶻身如圓木,左右前後,視之如一者佳”,“上則圓大,下則尖殺,如菁根者良”,都是指鷹的整體形象而言的。菁根又名蕪菁,俗稱蔓菁,近似芥菜疙瘩,身大尾尖。北京對此種體型往往說:“這鷹都長在頭里了。”凡此生相,前胸必寬廣;即所謂“臆寬”。
古人相鷹,均尚頭圓、頂平、嘴短。頭小如鶉如鴟,皆不可取。北京選鷹,以雕頭為貴。雕頭之頂即平於一般鷹頭,又謂頭大主憨厚,頭小主奸狡。古今相法基本一致。
足脛(胯下至踵口脛)宜長宜短,古人似無定論. 《鷹賦》、《肉攫部》尚脛短,而《聞見常談》則謂:“小者足粗大脛長者良,大者足清勁胚短者佳。”北京稱脛短之鷹曰“短樁”,善於掠地攫捉;脛長之鷹曰“高樁”,能離開地面下把。窩侯爺“為高樁鷹逮的花哨,下跑上飛,顯得好看;矮樁鷹有一股樶勁,連尾巴都能兜上,起堵截的作用,論實效短樁為優雲。至於骨骼,不論高、矮,足脛均以粗扎為貴。
脛足顏色或正黃.或黃中偏白,或黃中偏綠。北京分別以黃、蔥白、柳青名之。 《鷹斌》將黃足列入“不如勿有”之列,而北京以為脛色無關優劣。脛足鱗片,北京名之日“瓦”粗糙為佳,與古人“腳等荊枯”,“兩腳桁粗枝節疏”,“鱗甲粗而怒起者良”,“最忌軟細而伏”,完全吻合。
“指重十字”,不可如“川”字,不難理解。鷹爪有四趾,“十字”謂左右兩趾長得開張,而成直線。 “川”宇謂迎面三趾不開張,併攏在一起,遂近“川”宇之形。 《聞見常談》以趾爪短而直者為佳,曲如鉤者下。北京選鷹寧耍趾爪粗而短,不要細而長.細者無力,長爪易傷。爪色尚黑如墨,與《鷹賦》“爪則如鐵”吻合。
“尾貴合盧”曾久思不得其解,近日始有所悟。字書釋“盧”,乃矛戟之秘,而古人制秘常用積竹法。長沙瀏城析東周墓出土銅戟,秘中山為菱形木柱,外包青竹篾一周,共十八根,周圍用絲線纏緊,再用漆粘牢。江陵天星觀楚墓出土密,中為木心,外包長條竹篾兩層,絲綢纏裹後再包漆。故“台盧”乃形容鷹尾有如由多根篾條合成的戟柄。如此理解,便覺古人描繪頗為形象了。北京養鷹稱讚好鷹有“尾巴擰成根棍兒”的說法,與“合盧”辭異意同。
關於鷹翅膀,《鷹賦》有“翅厚羽勁“之說,北京相法,膀拐子(即從正面看,鷹胸兩側可見的翅膀部分)貴薄,大忌臃腫肥厚,似與魏氏大相徑庭,而與《聞見常談》之“翱宜薄尖如舎刀”並無矛盾。膀拐子厚者起飛遲而迴旋欠靈活,累試皆驗,故養家深信不疑。
最後待我括出北京相鷹流傳最廣一語:“雕頭鵏背桃尖尾。”雕頭前已言及。鵏為鴻雁一種,俗有“天鵝地鵏”之說。 “鵏背”謂鷹背羽毛有與鵏背相似之花色,每片中部色深,外有淺色邊。 “桃尖尾”指尾上花紋。鷹尾翎十二根,上有四道深色斑紋。其中兩根自下而上第二道花斑合成桃形或元寶形為桃尖尾。無白邊,花紋不突出者為“慢桃尖尾”,價值遠遜。桃尖尾鷹捉兔時能“犯哨”,即忽然騰空而起,又俯衝疾墜,砸中中兔身,動作驚險,成功率極高,故為人重。口訣“十個桃尖,九個上天”亦指其能犯哨而言。三、 馴鷹
馴鷹始於買到鷹之日。
“小山”鷹,網家打到即送與鳥市去賣。 “大山”因路遠,耍湊夠一挑才進城。每挑前後的兩個草圈上,可以拴八頭鷹。鷹戶樂意整挑賣給鷹店,好立即回山繼續釘網。老年間北京鷹店不少,三十年代只剩下東四大溝巷一家,門外三根長槓,鷹都戴著帽子一字兒排開,掛在上面。買妥後先問明落網時重量多少,往往還要稱一下,看所說的是否可靠,此鷹日後熬到多少分量下地捉免,這原始重量是一個重要依據。例如落網時重三十兩,熬到二十六兩,也就是說約減去其體重的五分之一,下地較為適宜。重於二十六兩鷹有逃逸之虞,輕於二十六兩又將因體虧而無力搏免。稱的方法用秫秸扎一個三角形架子橫架承鷹。
分手不回家,往往接著熬後夜,一個人頂了。出門已經幾個鐘頭,走了幾個鐘頭,走了十幾里路,能不餓嗎?走進大酒缸,不喝酒也要來碗餛飩,四個燒餅。我認識養家西城較多,離開大酒缸,多半去西城。反正熬鷹遛的越遠越好,所以喜歡繞遠兒。從前門到天安門的石頭道, 又平又直,踩著落葉,簌簌地響,怪有意思的。走西長安街,拐西單,奔西四,到面對太平倉的夜茶館,又是我們熬鷹的聚處。鷹怕熱,不能進屋,門外的條桌條凳全是給我們預備的。沏一包葉子,來兩堆花生,一邊剝,一邊聊。因為右手舉著鷹,僅有左手閒著,只好咬開花生往嘴裡倒,往往連皮兒也吃了下去。東方一挑哨, 鷹又來勁兒了。地下一發白,它又亂飛了,只好掏出帽子給它戴上。我們又出發了,上德勝門曉市去。過新街口往東走,天越來越亮,路上又碰上幾位架鷹的朋友。太陽上了后海的柳梢,支白的人來了,把鷹接過去,我回家睡大覺,傍晚再接前夜。照上面所說的熬過五六天,鷹的野性磨掉了一些,白天在胳膊上不亂飛了,帽子可以不戴了,行話叫“掉帽兒”,這是人和鷹打交道的第二個回合。
由於熬鷹總往人多處走,故不論白天或夜晚都要注意一件事——鷹拉屎,北京叫“打條”(鷹屎自古就叫“條”,見《肉攫部》) 。只要它稍稍向後一坐,尾巴一翹,一泡稀屎就竄出老遠。老養家的胳膊對打條能有預感,連忙蹲身沉臂,讓條打在地上。初學乍練的措手不及,便會滋周圍人一身,人家自然冒火。榮三告我某年某月十五日,醬菜窪傅老頭,一位世代養鷹的老行家,帶著家人架鷹來到東嶽廟山門外。那天天氣晴和,攤販生意興隆,遊人正多。他家人一時走神,一泡鷹條打在豆汁挑子的大鍋內。傅老頭抄起勺子在鍋內一攪和,說了聲“治病的”。賣豆汁的一愣,隨即有所會心而沒有吭聲。喝的人也沒有理會。這鍋豆汁一直賣到見鍋底。按《本草綱目》稱鷹屎曰“鷹白”(其色白,故名),可以“消虛積,殺勞蟲”。儘管傅老頭言有所據,鷹屎也吃不壞人,他也未免太惡作劇了。我初架鷹時也露過怯,打條髒了人家衣裳,賠禮還不答應,把衣服洗乾淨登門道歉才了事。
生鷹開始餵的是鮮紅的羊肉,兩三天后羊肉泡水後才餵,越泡時間越長,直至全無血色。這是為了降低養分,使鷹 消瘦。俗云“飢不擇食”,鷹餓了才肯吃白肉,並連顏色淺淡的“軸”(音zhou)也吃下去。這是人和鷹打交道的第三個回合。
說起“軸”,需要作些解釋。這是鷹必須吃下去的一樣東西,養家無不知之。但這個字如何寫,問誰也說不出來,我也未能找到一個音與義和所餵之物沾點邊的字,只好暫用讀作zhou的“軸”字了。
“軸”,北京用線麻來做,水煮後經捶打再入口口且嚼,務使柔軟,然後做成如兩節手指大小,略似蠶繭,餵晚食時裹肉讓鷹吃下去。不同地區製軸用料各異,或用檾(音qing)麻,或用布、穀草、鳥毛為之,求其柔軟不傷鷹喉則一。
原來鷹不論大小,捉到獵物都大口撕食,連鳥羽獸毛一起吞下。血肉筋骨都能消化,惟獨羽毛不能分解吸收,也無法排瀉出來,只有在嗉、腸裡被緊成一團再從口中吐出,這一晝夜的食物消化才算完成。鷹在大自然中即如此,故山林中也能拾到鷹吐出的球狀物體,養家稱之日“毛殼兒”。鷹落人手,開始只餵肉,吃不到羽毛,故須給補上一個軸。待馴鷹成功,捉到兔子,雖能吃到一些皮毛,但終不及野生時多,故麻軸須繼續餵下去。
宋代大科學家沈括對自然現象觀察敏銳縝密,他發現鷹不能消化毛羽並寫進了《補筆談》。更早的是東漢許慎, 《說文解字》收有“旭”宇:“鷙鳥食已,吐其皮毛如丸,從丸禺聲,讀若戩,於跪切。”旭”字的始創自然遠在東漢之前。“旭”就是北京所謂的“毛殼兒”。李焰在《調養雜記》則將“旭”作為一節的名稱,內容都是關於軸的材料、制法等。實際上他已經把鷹在野生中吐出的旭和人工泡製的軸等同起來而視為一物了。
北京養家流傳著一句話:“熟不熟,七個軸。”意思是生鷹餵過七個軸,不熟也差不多了,可以開始捉兔子了。魏彥深《鷹賦》有“微加其毛,少減其肉”兩語,意思是把做軸的毛加多一些,餵鷹的肉減去一些。可見自古以來養鷹即用軸和肉來控制其攝入的營養數量,維持消化系統正常運行,以期達到馴養成功,為人捕捉的目的。不過據我所知,北京絕大多數養家認為軸的作用只在舌去其膛內的油脂,消耗其體重,使鷹飢餓,供人驅使。如此理解恐怕不夠全面,因而也就不夠正確。因為忽略了吃毛吐軸原是鷹本能的、天然的消化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環。
記得1932年前後在美國學校讀書時,校長請來了一位美國鳥類專家做演講,題目是《華北的鳥》,講到了大鷹。講後我提問:鷹吃了它不能消化的毛怎麼辦?養鷹為什麼要餵牠吃一些不能消化的東西來代替毛?他因聞所未聞而瞠然不知所對。由此看來,我國千百年前的古人比二十世紀的某些外國鳥類科學家,對猛禽的知識究竟誰知道得更多一些呢?
餵白色肉並控制分量,使鷹體重逐日下降,它自然越來越餓,這時開始訓練“跳拳”。辦法是將鷹放在槓上,或由另一人舉著。餵者左手拿著五尺子,右臂套袖上搭。小片鮮羊肉,湊到距鷹一尺來遠的地方,一邊晃動套袖引起鷹的注意,一邊“嘿”、“嘿”地叫它,讓它跳到套袖上來。跳過來即餵牠,如此多次,每次距離拉大一些,直到把五尺子由雙折打開成單股,距離超過了一丈,鷹還是很快地跳過來,“跳拳”算是訓練成功。這是人和鷹打交道的第四個回合。
下一步訓練“叫遛子”。遛線足有十來丈長,風箏線框子成了馴鷹的用具。雙折的五尺子下端套個鐵圈,穿在線上。叫鷹人和舉鷹人的距離從三四丈開始,加大到十多丈,每次都按下面的方法叫它從舉者的臂上飛到叫者的臂上。
叫者將遛線圍腰繫好,臉背著鷹,來個蹲襠騎馬式,把穿套袖、搭羊肉的右臂橫向伸直。舉者左手拿好線框子.側身彎臂,將鷹隱在胸前,暫不計它看見前方。直待叫者擺好架式,喊山“嘿”、“噬”的叫聲,才轉身將鷹亮出,使它看清叫者,展翅飛去。
叫遛子要求鷹飛得又正又低,擦著地皮,待臨近叫者才向上一揚,穩穩噹噹地落在套袖上, 一心出吃上面搭的肉(彩圖69-71)。不許它在中途搖頭晃腦,左盼右顧,或偏離遛線,側翅而飛,更不許到中途一下子冒了高,想要逃離繩子,遠走高飛。好在有遛線管著,要跑也跑不了,只能以噗地一聲跌落在地而告終。一切不符合要求的軌外行動都說明它野性未除,居心匣測,訓練必需回爐,考慮是否再減些肉量,降些體重,直到符合要求為止。因為放大鷹不同於放小鷹,小鷹可以繫著線捉麻雀,名曰“掛線”,而大鷹下地,腳腕只有一怍來長的兩開。如果真個跑了,還是真沒轍,只好手拿五尺子,”目進飛鴻”了。因此下地前必須經過叫遛子的嚴格考驗。叫好遛子是人和鷹打交道的第五十回台。
架鷹下地去抓第一隻兔子,名叫“安鷹”。這一定耍等它性起,鬥志殺機無法按撩才行。僅僅馴熟,見到獵物是不會出擊的。說也奇怪,只要熬得認真迢得透,食量得當,體重適宜,出軸正常,快則十多天,慢也不消一十月,鷹自然會“上性”。上性的表現十舒明顯。倘身邊有小貓、小狗經過.它會聳身凝眸,躍躍欲試。開門關門,嗖的一聲,它會猛地抓緊套袖,彷彿獵物就在腳下。甚至嘴爪並用.撕扯套袖,如架者不及時將胳膊抽出,竟有被抓傷的可能。
捉到第一隻兔了,或叫“安上了鷹”,算是初戰告捷, 是人和鷹打交道的第六個回台。此後進入日常放鷹的階段,而熬與遛仍不可少,軸仍須餵,體重仍須稱,和鷹的交道還要繼續打下去。如養放得法,鷹會越米越馴熟,攫捉本領也越來越大。隨著嚴冬束臨,天氣日寒,鷹的體重也應隨著增加,直到接近落網的分量。到那時它體力充沛,猛勇矯健,每天能捉四五隻乃至更多的兔子。過去北京有以此維持一冬生活的,名叫“買賣鷹”。偏遠山區,兔子、山雞(雉)一起抓。北京則避免獵雉,怕抓慣了連家雞也抓,會帶來麻煩。傷了老太太的雞,碰上難說話的,賠雞賠錢還不依不饒,十分尷尬。
養了八年鷹,使我感到為了馴鷹,熬夜遛遠,只要豁得出去,並不難。難在調節食水,控制體重,掌握分寸,恰到好處,使鷹不致因火候欠缺而背人飛去,又不致因火候過頭,體弱身孱而無力捉兔。白居易有首《放鷹》詩,雖別有所喻,卻講到了這個道理:
十月鷹出籠,草枯雉兔肥。
下鞲隨指顧,百擲無一遺。
鷹翅疾如風,鷹爪利如錐。
本為鳥所設,今為人所資。
孰能使之然,有術甚易知。
取其向背性,制在飢飽時。
不可使長飽,不可使長飢。
飢則力不足,飽則背人飛。
乘飢縱搏擊,未飽須縶維。
所以爪翅功,而人坐收之。
聖明馭英雄,其術亦如斯。
鄙語不可棄,吾聞諸獵師。
不過嚴格說來,放鷹不僅要知道下地時的飢飽情況,還須深諳它被人馴養以來的身體情況和精神狀態。正因如此, 善調鷹的老把式自鷹買到手即密切注視著它的體重變化,並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它的動作神情。 “我曾經相處的榮三、王老根、窩候爺三位來說,他們都能在最合理的時間安上鷹,從拒不進食到抓到兔子。這裡強調“最合理“三個字,是因為太慢固然不好,太快會傷鷹、死鷹更不好。在訓成之後,每天餵晚食時餵軸,此後還要在胳膊上舉一兩個小時才拴到槓上。次晨約四時又舉起,不久即出軸,隨即稱分量,天天如此。人不懈怠.。鷹也好像生活有規律的人一樣,進餐、如廁都有固定的時刻。打條、出軸都要留心觀察,借知身體是否正常。條打借長而遠,白多黑少,不雜他色,盡端成片則無病。軸團得很緊,色正無異味,說明消化良好;如帶綠色膛內有油,內量宜減;顏色發紅,內熱所致,清火為治。李焰《凋養雜說》有一節以“安”名篇:
鷹呼吸與人同節。每食連下,食袋上則柔軟,下則堅硬,健拂羽,一足拳,
左右伸氣,肩背羽不動,肛門窄小而冷,一日二三屎,屎莖粗長,末大如掌,
黑白相間,宿則回頭插背,此平安之候也。
他把健康鷹的判斷法傳授給了後人。
《肉攫部》、《鷹鶻片》、《鷹論》還記錄了多種診治疾病的方法和藥方,有的藥如龍腦、硃砂都十分名貴,說明前人對鷹的愛護和醫療經驗的豐富積累。
馴鷹養鷹可歸納成兩句話:它是一門藝術,也是一門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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